照片拿回來了阮一戾氣就散了好些，現下頭有些疼，不想聽他在這對她打架這事兒評頭論足，指了指一旁的臺階，自己先坐了下來。

額角已經有些泛紅，身為體育生的李朗賢對於處理這些傷口顯然比阮一更專業一些，語氣不自覺帶上了命令的口氣，“不能揉，你給我在這坐著別動，等一會兒。”

說完人就跑遠了。

剛在旁邊都被嚇懵了的馮心蕊才緩過勁來，見人都走了，小心翼翼地靠近阮一，“同學，你沒事兒吧？”

“怎麽可能沒事兒，額頭都碎了。”阮一沒好氣地答道，心想這姑娘也太膽小了，剛才光顧著躲起來也不參戰，好歹跟電影裏演的那樣給她去找幾個幫手來啊。

南方人的形容詞和北方稍微有些區別，馮心蕊一聽到“碎了”這個詞的時候嚇得嘴皮子都哆嗦了，她只以為眼前的少女傷筋動骨，裏頭的天靈蓋都被打出裂縫來了。

仔細看看她紅著眼睛，臉上還是不服氣的神情，卻也好像並沒有說得那麽嚴重。

大著膽子撩開女生額間碎發，才明白她的“碎了”是“破皮了”的意思。馮心蕊舒了口氣，還好沒傷及骨頭。

兩人其實不算很熟，單獨相處起來有些尷尬。

馮心蕊只好起身去空地上把她丟失的錢包和散落在地上的硬幣一個一個撿了起來，攤在掌心裏送到她面前，“你的東西……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阮一上下打量了一眼小蘑菇頭，身量不高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全身上下不帶一點兒配飾，連短款校服外自己的外套也是半舊不新的。

她擺了擺手，只攥著手裏的那張照片，“臟了，都扔了吧。錢也不用還我了，就當我送給剛那個長脖子雞的醫藥費。”

長脖子雞……

這形容讓馮心蕊一下子想到了剛才的高個子女生，還真挺貼切。

但這事兒還是由她引起的，心裏有些愧疚，“那是我惹的她，我還是還你吧！”

“AA？”阮一揚起下巴突然就笑了起來，“這怎麽聽著像眾籌醫藥費呢？”

馮心蕊也抿唇朝她笑，阮一追問，“你怎麽惹的她，給我講講故事唄？”

小蘑菇頭挨著她坐了下來，考慮了半晌從哪兒開始講起，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才緩緩開口，“我們之前高一入學測驗在一個考場，她喊我幫她作弊我沒答應。”

“後來她找著機會就欺負我，經常拿我零花錢。我告訴過老師，結果她家裏不知道什麽關系，三言兩語就把這事給壓下來了。我就不敢說了……”

“她還說，以後如果再打小報告，就要往我抽屜裏塞蚯蚓。但她只是說說，也沒這麽幹過，所以我也沒證據能把她怎麽樣……”

“我之前見過你，在跳遠比賽上，那也是她買通了我們班的體育委員給故意填上的，就是想看我出醜……因為我特別沒運動細胞，她知道的。”

“她們今天又問我要錢……我哪有那麽多零花錢，我就說了不要再來找我了，她們就一直追著我，欺負我……”

“我真的很討厭很討厭她們……”

小蘑菇頭的聲音越說越低，說到後來整個人都蔫了。

讓阮一打架還能憑著那股子暴脾氣不管三七二十一揭竿而起，安慰人她好像不太在行。不過歸根結底是她拿著話筒杵到人家面前——說出你的故事來——這會兒把人弄哭了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嗳，你別哭了，大不了我……以後罩你？”

這臺詞怎麽聽怎麽奇怪，像是大姐大收小妹。

結果小蘑菇頭突然就破涕為笑了，咧著嘴喊她，“一姐。”

合著剛李朗賢說教似的和她說話，小蘑菇頭也聽見了？

好像有點兒丟新上任一姐的臉。

說曹操曹操就到，剛想到李朗賢呢，他又出現了。

少年手裏舉著根冰棍兒從大老遠跑了過來，衣角帶風。

到了跟前恨不得把冰棍兒整根懟她臉上，阮一一臉莫名其妙，剛在他面前反正形象都丟盡了，也口無遮攔起來，“大姨媽來呢，不吃！”

“讓你吃了麽？”李朗賢一臉看傻逼的神情看著阮一，也不跟她廢話了，直接動手把冰棍兒橫著懟在她傷口上，輕輕一摁，“敷著吧。”

哦……

原來是敷的啊……

阮一擡手接過帶著涼氣貼在額頭上的冰棍，十一月初的天氣這麽握著還挺凍手，她不由自主兩只手交替著使。額角的傷口有些酸痛，被冰一敷有些凍得麻痹了，反而好受了一點。

餘光瞥見李朗賢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兩指之間，她不動聲色地把照片塞回口袋，仰著頭朝他咧嘴，“謝了啊，李同學。”

“我發現你挺行啊！”李朗賢手肘搭在膝蓋上，也在一旁坐了下來，“就一個人還敢這麽沖，不怕吃虧？”

“那我這不是沒吃虧麽。”想到剛為首的高個子被趁亂甩了好幾巴掌，心裏暢快起來，“你要晚來一會兒，我還能再戰幾回合。”

“嘚瑟。”

他舉起手掌輕拍在少女後腦勺上，一記下去才發現自己竟然無意識地把她當成了周淙光那傻瓜，動作也親密了起來。

男生尷尬地咳了一聲，“呵，我晚來一會兒，你就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你下手輕點兒……”阮一摸了摸後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是腦震蕩醫藥費都算你頭上啊！”

語氣分明是開玩笑，少女和他對視一眼還有些不好意思，垂著眼皮看自己的鞋尖。

空氣沈默了幾秒，倆人不約而同問出了聲，

“啊，對了。你怎麽在這兒？”

“你怎麽和人打起來了？”

李朗賢先回答了她的問題，指了指面前的教學樓，“這藝體樓，你說我為什麽在這兒？”

“哦……那我，是為了伸張正義！你懂吧，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男生壓根不信她的瞎掰，她轉來學校才多久，他就不信阮一這種不冷不熱的性格什麽時候就和眼前的小蘑菇頭成了生死之交了，還願意為人家撩起袖子一挑多。

剛他在樓上看得清楚，少女滿身的戾氣要是對面站著不動早給她掐死了，這說沒有深仇大恨他都不信。

如果沒有看錯，剛才她指尖夾了張照片，見他在打量就隨手揣進了兜裏。連錢包都不要了的她，倒是對一張照片上心得很。

但她顯然沒打算說。

李朗賢低頭看了眼表，沒幾分鐘就要上課了，現在也沒閑工夫在這兒耍貧嘴，拍了拍褲子站起身子，“走不走，回去上課去了！”

阮一點點頭和馮心蕊倆人一起跟了上去。

剛回教學樓底下上課鈴就響了，馮心蕊和他倆告了個別往自己教室跑。

阮一甩了甩滿手用體溫化開冰的水，隨手把冰棍扔進了最近的垃圾桶，扭頭問李朗賢，“還明顯麽？”

李朗賢一本正經地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少女皮膚白皙細嫩，額角被砸的那一下應該不輕，此時皮膚泛了紅還有點破皮，點了點頭，答道，“特別明顯。”

她嘆了口氣，還沒想好怎麽和老師交代，人就走到了十九班門口。

這節正好是數學課，劉建斌已經在教室了，見他倆姍姍來遲，和全班一起把目光落在了倆人身上。

阮一走在前面，後面跟著高她一頭的李朗賢，齊齊在門口喊著報告。

劉建斌剛想揮手讓他倆趕緊進來，一擡眼皮就看見阮一額角上一片紅腫，“阮一，你頭上怎麽回事兒？”

阮一張了張嘴，在想著是先發制人就校園暴力這事兒給老師打報告呢，還是說自己被敲詐勒索了？

她還沒開口，後面李朗賢就接了茬，“老師，阮一走路沒註意撞墻上了。剛下課我們去了醫務室，所以晚了。”

阮一：……

還不如說她被人打了呢。

劉建斌問了兩句有沒有事兒就把他倆趕回了座位，還順著這個話題提醒了全班同學走路別想心事，好好看路，阮一同學的前車之鑒要好好從中吸取教訓。

阮一坐在位置上長嘆了口氣，真的不如說她被打了呢。

一節課下來時七、吳許萌等人都來慰問她頭上的腫包，話都這麽放出去了，她也只能應著下次走路註意，不看手機了雲雲。

一直到晚上放學，不管熟不熟的同學，課間路過總是順嘴關心她一下。阮一覺得可能沒兩天全校都能知道高二十九班有個女生走路撞墻撞一大包了。

時七和吳許萌照例整理好書包來等她一起走，阮一還沒站起身，後座的李朗賢就朝等著她的倆人擺了擺手，“別等她了，老劉剛找她呢。你倆先走唄。”

嗯？？？

阮一疑惑地轉過頭去，老劉什麽時候找她了？她怎麽不知道？

李朗賢一向不會騙人，時七和吳許萌聽了只當阮一忘了這事兒，和她道了別就先走了。

手頭的書包整理到一半，她抱著包轉過身狐疑道，“劉老師真找我了？”

“你傻吧？”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一臉說你傻你還真傻的表情看著她，“你以為你今天這麽一鬧，人家能不找你麻煩？還是你覺得時七和吳許萌能跟著你當打手？”

時七……

個子還沒她，除了嘴皮子和成績能打，其他的吧……

一言難盡。

吳許萌吧，看著一臉我能打讓我來的做派，實際可能是個戰五渣，也就戴立行會讓著她。

阮一搖了搖頭，“那……？”

男生自顧自嘆了口氣，“我能怎麽辦？還能讓我前座兒被欺負不成，這幾天就勉為其難送你回家吧。”

阮一沒想到他的解決方案如此直白，舌尖輕抵虎牙側頭看了他一眼，“你不用訓練？”

“挪到下午自習課了……”

語氣聽著像是毫不在意的樣子，這種互不幹擾的表面同學關系一下子升華到了互相關愛程度，阮一一下子有些接受無能，“那……自習課要是講題，你不就聽不到了麽？”

“嘖，你這個小姑娘怎麽那麽多問題？”他好心好意去求了教練調整了訓練時間，這會兒人家問這問那的一副不領情的樣子著實讓人不爽。

李朗賢心裏有些懊惱，自己腦子是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怎麽就辦了這麽一出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阮一也不笨，看出了他這是特意為自己調整的時間，摸了摸鼻梁，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以後自習課你不在的話，我幫你抄一份板書吧。”

有來有往的公平交易可能會讓小姑娘心裏舒服一點。

眼前女生白皙的皮膚上那個腫包尤為明顯，他伸出手指鬼使神差上前輕彈了一下姑娘的腦門，露出齊整的牙一笑，“行，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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